原文采訪:Bitcoin Magazine;
嘉賓:Ross Ulbricht,「絲綢之路」創始人;
編譯:Ashley,BlockBeats
編者按:本次訪談發生於2021年,這是絲綢之路創始人 Ross Ulbricht 自網站關閉以來首次公開發聲。他在通話中回顧瞭創建絲綢之路的初衷,表達瞭對自由和隱私的信念,同時對由此帶來的後果深感歉意。Ross 描述瞭他在監禁中的痛苦經歷,並在采訪最後再次傳達瞭對比特幣未來的堅定希望。這段訪談不僅是他的個人吶喊,更是對社會公正與人性尊嚴的呼喚。
以下為原文內容(為便於閱讀理解,原內容有所整編):
David Bailey(比特幣雜志):我想介紹一下來自《Bitcoin Magazine》團隊的 Peter Chawaga。我必須說,我們能有機會采訪到我們的下一位嘉賓,真的是莫大的榮幸。這是他首次接受《Bitcoin Magazine》的采訪,絕對是具有歷史意義的時刻。我對 Peter 的工作感到無比驕傲。還有,如果你沒有紙巾,請現在準備紙巾,因為到最後你可能會哭,好嗎?
Peter Chawaga(比特幣雜志):謝謝你,David。這一天,我們已經討論瞭許多精彩的內容,我們回顧瞭多年來圍繞比特幣的各種令人驚嘆的故事。但這一部分真的非常特別。所以我感謝你們的到來,我真的覺得這一刻值得所有的關註。所以在我們播放錄音之前,我準備瞭一段聲明來為大傢引入內容。和在座的許多人一樣,我第一次聽說比特幣在現實世界中的應用就是通過一個叫做「絲綢之路」的平臺。它在 2011 年上線,這是一個通過 IP 地址隱藏軟件訪問的網站,用戶可以在上面以一種抗審查的方式買賣商品。它迅速成為比特幣的第一個重要用例。這完全契合比特幣的許多獨特特性——我們今天慶祝並為之驕傲的特性。它為用戶提供瞭一個自由、開放且抗審查的市場。
絲綢之路的創始人是一位 26 歲的自由意志主義者、研究科學傢、企業傢和早期比特幣用戶,他的名字叫 Ross Ulbricht。網站上線不到三年,它就被關閉瞭,Ross 也被聯邦當局逮捕。盡管他是初犯,且未被定罪為暴力犯罪,他仍被判處兩次終身監禁加 40 年。他至今已經服刑近八年。本周早些時候,我有機會從監獄中采訪到 Ross,今天我們要分享的就是那次采訪的錄音。這是自絲綢之路被關閉以來,Ross 第一次通過電話向公眾發表評論。
在開始之前,我想談一下與 Ross 交談的個人感受。我對他的印象是,他是一個善良、溫柔且令人驚訝地保持積極的人,尤其是在他的處境下。他完全沒有給我一種暴力犯罪的印象,但媒體中往往將他描繪成那樣。當你聽到他的聲音時,我知道 Ross 在這個圈子和更廣泛的領域中是一個傳奇般的人物,但我希望你們記住,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他面臨著永遠無法獲得自由的可能性,但卻以一種讓我印象深刻的方式保持著希望和堅強。那麼,現在請大傢聆聽這段錄音,希望你們喜歡。
Ross Ulbricht:你好。
Peter Chawaga(比特幣雜志):你好 Ross,我是《Bitcoin Magazine》的 Peter。
Ross Ulbricht:你好,我是 Ross Ulbricht,今天從聯邦最高安全級別的監獄給你打電話。我們今天的時間不多,我不知道是否會有機會再這樣與你交談。我會盡量多說一些,但到時間瞭,我就得掛電話,回到我的牢房。我已經失去瞭自由,這就是我今天想和你們談的。我想讓你們明白失去自由意味著什麼。不過我們先來談談比特幣。
我參與瞭比特幣的早期發展。那時候,比特幣讓我覺得一切皆有可能。比特幣是面向每一個人的,這就是我最喜歡它的原因。它像是讓大傢站在瞭同一起跑線上。當比特幣的理念真正讓我明白時,我興奮不已。我想通過比特幣,我可以嘗試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順便說一下,在我入獄之前,並沒有現在這麼多的加密貨幣、代幣和各種區塊鏈。我錯過瞭這一切。所以對我來說,這些都是一回事:分叉、新區塊鏈,所有的這些。當我說比特幣時,我並不區分這些。或許聽起來有點俗套,但對我來說,我們是一傢人。
當時我非常興奮,但也非常急躁。我看到瞭比特幣在自由和平等方面的潛力,但我沒有花時間真正去理解它的原則,比如不可篡改性、共識,當然還有去中心化。我對比特幣有許多宏大的夢想,而這些夢想如今正在慢慢實現。這是因為你們,你們在實現那些夢想。你們在做我當時沒有耐心去做的事情。在過去的八年裡,我一次次對我們所取得的進步感到驚嘆。
但在當時,我太過急躁。我匆忙推進瞭我的第一個想法——絲綢之路。那是我 26 歲時創建的一個網站,現在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瞭。它利用比特幣來保護人們的隱私。我稱之為匿名市場。當時我覺得,如果比特幣可以使支付變得匿名和私密,那麼我們為什麼還要等待?為什麼隻是討論它?行動起來吧!這是一個 26 歲的年輕人沖動的行為,他以為自己必須在別人搶先之前拯救世界。我不知道絲綢之路是否會成功,但現在我們都知道,它確實流行瞭起來。它被用於販賣毒品,而我也因此入獄。我被判處兩次無期徒刑,不得假釋外加 40 年。我是一個非暴力的初犯,但這一切沒有改變。我將不得不在這間牢房中度過接下來的幾十年,甚至更久,直到某個世紀後,我在牢房中老去並死亡,最後以裹屍袋的形式離開監獄。
幾天前,我收到瞭一封來自一個陌生人的信。他感謝我當年將絲綢之路上線。他認為如果沒有絲綢之路,比特幣不可能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我不確定。但無論好壞,絲綢之路已經成為比特幣歷史的一部分。但我也擔心,我把絲綢之路上線,可能使我們的道路變得更加艱難。我們永遠無法知道,如果歷史不同會怎樣,但我想說,如果我的行為讓我們的道路更加艱難,對此我感到抱歉。如果我的行為導致瞭毒品濫用和上癮,我也感到抱歉。我隻是試圖做一件好事,我試圖幫助我們朝向一個更自由、更平等的世界邁進。但我們都知道,通往地獄的路往往由善意鋪就。而現在,我就在地獄裡。
我想讓你們明白,失去自由意味著什麼。讓我從「禁閉室」開始說起。它有許多名字,「小黑屋」「隔離室」「箱子」,但對我來說,它就是「深淵」。深淵是監獄中的監獄。我曾連續四個月被關在深淵中。這對我來說並不容易說出口,但我會試著告訴你。深淵可以讓人崩潰,也可以重塑一個人。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的心靈正在失控。我感到墻壁在向我壓來,我覺得自己必須離開那個小房間。這種感覺持續瞭好幾天,然後我開始用力捶墻,用腳踢那扇厚重的鐵門。內心深處,有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在吶喊。我無法接受自己身處此地,或者接受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但最終,我意識到我必須振作起來。這種壓力正在摧毀我。聽起來可能很奇怪,但救贖我的,是感恩。我可以感恩什麼呢,在那樣一個小小的房間裡?嗯,我必須從小事開始。我有空氣吧?也許是污濁的空氣,但我還能呼吸。我有水喝,雖然可能不幹凈,但它沒有讓我生病。每天食物會通過門上的小槽送進來。我知道,我沒有被遺忘。我的傢人,我知道他們仍在等我,總有一天這一切會結束,我的傢人還會在那裡。
我原諒瞭所有讓我的人生走到這一步的人。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憤怒並不能傷害他們,隻會傷害我自己,所以我必須放下。我在深淵中做瞭一個夢,夢見自己自由瞭。我在一個公園裡,感到巨大的解脫。我不再被監禁瞭。但隨後我開始擔心,我是不是保釋出來的?他們會不會把我再關回去?我開始想逃跑,那種焦慮感將我驚醒。醒來時,我又回到瞭深淵裡。那一刻,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無期徒刑、高度安保監獄、數月的禁閉——全都一下子壓瞭過來。那種感覺仿佛一切都崩塌瞭。
我想讓你們明白,失去自由到底意味著什麼。在我被判刑之後,我的母親曾經去歐洲巡回演講,向人們宣傳我的遭遇,尋求幫助。在波蘭期間,她開始感到身體不適,不得不提前回國。第二天早上,我從監獄打電話給我的姐姐。電話一接通,她就說:「你還不知道媽媽的事情吧?」我問她:「媽媽怎麼瞭?」她用一種讓我心驚的聲音回答:「哦,Ross,Ross,Ross。」聽到這話,我心裡一下就明白瞭,我姐姐可能是要告訴我,媽媽已經去世瞭。
但她接著說:「媽媽在醫院。」我聽到這句話時,松瞭一口氣,心想:「還好,她沒死。」但轉念一想,「在醫院,這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實際上,我母親的心臟在早餐時停跳瞭,是我舅舅用心肺復蘇術救瞭她,她隨後被送往醫院。當我打電話時,她還在醫院昏迷,我們不知道她是否能活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腦損傷。雖然沒人明說,但我知道這是我的錯。從我被捕那天起,她已經兩年沒有一天休息過。她每天都在為我的自由奔走,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直到身體撐不住瞭。
醫生說,她患上瞭一種叫做「應激性心肌病」的病,我叫它「心碎綜合癥」。是我讓母親心碎,差點害死瞭她。我為傢人帶來的痛苦無法形容。我當初冒險的時候,沒有為他們考慮得足夠多。感謝上帝,我的母親完全康復瞭。八年過去瞭,她仍然每天為我奔走。但整個事件,我的監禁,對她來說是毀滅性的。對我的未婚妻、我的父親、我的姐姐,以及整個傢庭來說也是如此。他們都在承受著痛苦。
我想讓你們明白,失去自由不僅僅是被關進牢籠,也不僅僅是這種監禁對你的傢人帶來的毀滅性打擊。將一個人關進牢籠,直到他們死亡,這是對一個人最殘酷的折磨。為瞭讓公眾接受這樣的懲罰,人們必須被說服相信,這個人是邪惡的,是非人類的存在。我被捕後,一名囚犯走過來找我,他手裡拿著一本雜志。他對我說:「Ross,他們在雜志上寫瞭關於你的文章。」我翻開那篇文章,看到瞭一個插圖。那幅畫的臉和我的五官比例相似,但皮膚是蠟黃的,眼睛佈滿血絲,我的身體佝僂著,像個妖怪。我無法面對這個畫面,把雜志扔到瞭一邊。我感到胸口仿佛被利爪撕裂般疼痛。
那名囚犯說:「至少看看他們在說什麼。」我問他:「為什麼?為什麼要聽別人誹謗你、撒謊,卻沒辦法反駁?」他沉默瞭。後來那天,他告訴我,他們也曾這樣對待他,在全國電視新聞上抹黑他。那是地方報紙上的一篇文章,但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樣的。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讀它。他把那篇文章撕下來,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他說:「我也不想讀它瞭。」這對我意義重大。他說:「我也不想讀。」這讓我看到瞭希望——希望你們不要把我看作怪物。
他們把我塑造成瞭一個暴力的毒梟,而這不是我。這是一個謊言,一個精心編造的謊言,用來證明將我關進監獄直到死亡是正當的。這個謊言是為瞭讓你們對我冷漠,讓你們的心對我關閉。他們在法庭記錄上撒謊,他們作弊,這是有記錄的。他們盜竊,兩名探員因此入獄。這些都是事實記錄。他們偽造瞭證據,毀滅瞭證據,也種植瞭假證據。這些也都記錄在案。
某個時刻,他們甚至在研究如何判我死刑。他們曾考慮用化學藥物註射進我的血管,停止我的心跳。我曾夢見過一個人拿著註射器對準我的下巴,越來越靠近。我背靠墻壁,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試圖逃離。註射器的針尖幾乎碰到我的皮膚時,我驚醒瞭。醒來時,我發現自己保持著夢中那緊繃的姿勢,大口喘氣,心臟狂跳。我仍然能感覺到針頭靠近我的恐懼。
你是否開始明白失去自由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生活在持續的恐懼之中。那麼,為什麼我用瞭這麼多年才開口與你們交談?因為我害怕。即使現在,我也被強烈警告不要與你們講話。他們告訴我,這隻會激怒當局,讓我在法庭上僅存的一點機會徹底消失。我的本意不是激怒任何人,是的,我害怕。害怕報復,害怕因為今天對你們的講話,我會被再次投入「深淵」或遭遇更糟糕的事情。但我學會瞭,過度聽從恐懼有時和完全忽視恐懼一樣危險。八年的時間已經悄然滑過。這八年裡,我試著屏蔽那些謊言,隻專註於熬過每一天,並努力為我的傢人堅強。但是今天,現在,我想對那些關心我的人,以及那些不加思考地重復那些謊言的人傳遞一個信息:請停下。你們在傷害我。請停下。你們知道你們所說的不是真的。你們在傷害我,也在傷害我的傢人。請停下。
我想讓你們明白,失去自由意味著什麼。諷刺的是,當初我創建「絲綢之路」,正是因為我想推進我所關心的事情——自由、隱私和平等。但因為「絲綢之路」,我最終來到瞭一個沒有這些價值存在的地方。我不是唯一一個。監獄裡充滿瞭不應該被關押的人。我們是母親,是父親,是姐妹,是兄弟,但在你們眼中,我們卻被描繪成瞭怪物,被剝奪瞭作為人類的尊嚴。
然而,還有比特幣。從區塊鏈的第一個區塊開始,比特幣就在改變世界。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們才剛剛開始。每當比特幣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被接受,自由和平等便隨之而來。比特幣是自由的象征。
現在看看我們所處的局面。一邊是失去的自由、絕望與黑暗;另一邊是比特幣,自由、平等和希望。這兩者無法並存,所以黑暗必須被掩蓋,被忽略。但請聽我說,我正從那片黑暗中向你們吶喊。這是一聲求助的呼喊。我母親無法獨自完成這一切。我不僅僅為我自己吶喊,也是為我們所有人。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們需要你們在自由的比特幣與被囚禁直到死亡之間看到鮮明的對比。今天,現在,我們有一個選擇。我們是否要忽視正在發生的事情?忽視自由的喪失?忽視非人化的對待?還是我們要醒來?
聽著,比特幣很強大,比特幣擁有力量。我們也擁有力量,但我們的工作還沒有結束。是時候醒來瞭,是時候邁出下一步瞭。在過去的八年裡,我見證瞭比特幣的成長。我看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創新,看到鼓舞人心的勇氣。在比特幣的早期,我們並不知道它會如何發展。但多年來,你們一次次讓我感到無比欽佩。你們讓我感到驕傲,我毫不懷疑,我們可以實現任何目標。
我們正在改變全球經濟,把自由和平等的氣息帶到瞭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知道,我們也能改變刑事司法體系。今天,我向你們發出挑戰:把目光投向那些最困難的問題。我挑戰你們,用比特幣的光芒照亮那些最黑暗的角落。我挑戰你們,讓我們獲得自由。
我看到過我的一些朋友,在服刑多年甚至數十年後回傢。有人甚至擺脫瞭無期徒刑。每次這種事發生,我都會感動得哭泣。看到一個人重獲自由,看到他們與傢人團聚,這種感覺是無與倫比的。這很美,也很痛,就像一個奇跡。我們需要更多的奇跡。
我很快就要掛斷電話瞭。但我不想離開。我不想回到那個牢房裡。我想和你們在一起。今天與你們交談,對我來說是很久以來感受到的最大的自由。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給予我的關註。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這一天的記憶,永遠無法被剝奪。
好瞭,我要走瞭。謝謝,再見。
David Bailey(比特幣雜志):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真的非常幸運。Lyn(Ross 的母親)也來到瞭現場,如果你們看到她,請為 Ross 擁抱她,為我們所有人擁抱她。這就是比特幣的意義所在——關於自由,關於釋放 Ross。我們欠他,也欠這個世界一個公正的裁決。請為 Ross 鼓掌,為我們今天的這個時刻鼓掌。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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